见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玛丽勾起嘴角。
“昨天我去了一趟杂志社,”她笑着开口,“同霍尔主编聊了聊连载出书的计划,虽然具体细节仍然在商讨,能拿到的权益还没拍板,但出版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
“太好了!”
一听到这话,凯瑟琳立刻欢呼起来。
其他人也非常惊喜,只是都不如班纳特家的四姑娘那般兴奋,碰到这样的好事,凯瑟琳和莉迪亚叽叽喳喳欢声笑语就格外活跃气氛,一时间室内闹成一团。
“我就知道你能行的。”
身为大姐,简那叫一个欣慰:“玛丽总是有自己的主意,创作这条路很适合她。”
伊丽莎白:“你呀,这么没脾气,她们干什么你觉得都好。”
简嗔怪道:“难道不是吗?”
伊丽莎白:“三个野丫头。”
玛丽:“啊,莉齐又嫌弃我。”
即使嫁人了,也不代表着简和自己的妹妹们心生嫌弃。玛丽一露出委屈巴巴的神情,她就知道接下来肯定是自家三妹抱着二妹撒娇环节,长姐忍俊不禁地摇了摇头,而后站起来:“干坐着无聊,我和华生夫人出去走走。”
长姐细心地为二妹三妹留出了单独相处的时间,玛丽也就不客气了。
在朗伯恩时,她还是和伊丽莎白关系最好。现在伊丽莎白成为了达西夫人,虽然肉眼可见的幸福,但总是要隔几个月才能见一次面,玛丽还是会想念她的。
“我都赚出自己嫁妆那么多的钱了,”玛丽挽着伊丽莎白的手腕抱怨,“怎么在莉齐眼里还是野丫头?”
“赚出嫁妆这么多的钱。”
伊丽莎白用灵动的眼睛看着玛丽,出口揶揄:“还要抱着我撒娇,难道不是丫头?”
玛丽:“丫头和野丫头可不是一回事。”
伊丽莎白:“嗯,确实不是一回事,是我用错了词汇。”
玛丽:“是吧!”
伊丽莎白:“现在是掉进钱眼的抠门丫头。”
玛丽:“……”
还是亲姐吗!
得胜之后的伊丽莎白抿起嘴角,露出笑意。
她一笑,本应是为玛莉高兴,但笑容中却呈现出几分感慨的意味:“你呀,从小天马行空,爸爸妈妈又很少管咱们的选择。我和简常常担心你的未来生活,现在看来,天马行空也未必是一件坏事,只要人脚踏实地,眼睛看向天空,反而能找到自己前进的方向。能够做出成绩来就是好事,我为你自豪,玛丽。”
玛丽那叫一个心花怒放:“谢谢你,莉齐,我也特别自豪。写连载是一件很有趣的事情,眼看着自己创造出来的角色被人认可,为人所知,那种感觉就像是自己的儿子出人头地一样,我儿子可厉害唔——”
“什么儿子不儿子的,”伊丽莎白急忙伸手捂住玛丽的嘴,“你还没结婚呢,别随便乱说话!”
“唔我就是打个比喻。”
玛丽七手八脚地推开伊丽莎白的手:“莉齐你反应这么大做什么!”
伊丽莎白:“因为我……”
玛丽:“你什么?”
总是大方沉着的伊丽莎白,“我”了半天也没下文。话还没整理好,脸却红了。
不就是儿子嘛,那又怎么啦,值得脸红成这……等等。
玛丽意识到了什么。
她蓦然瞪大眼睛,吃惊地重新打量一番伊丽莎白:“莉齐,你,你不是……怀孕了吧?”
难得露出娇羞姿态的伊丽莎白捂着嘴巴点了点头。
“天呐!”
玛丽失声喊道:“莉齐你怀孕了?!”
“什么?!”
这下,玛丽的出版计划再也不是大家最关心的话题了。
伊丽莎白被团团围住,玛丽直接被两个妹妹挤到了外面去,她倒是不介意大家对伊丽莎白关心,玛丽自己开心都来不及呢。只是惊喜的同时,她也难免会产生一种不切实际的感觉。
自家二姐好像昨天还在朗伯恩用手指尖戳自她的脑门呢,一眨眼就成了达西夫人,再一眨眼,肚子里就已经有了宝宝。
时间过的好快啊。
走出朗伯恩好像都是不久之前的事情,玛丽有些恍然——简和伊丽莎白出嫁,她带着凯瑟琳和莉迪亚来到伦敦,破案、写作,一日一日生活时并没有感觉经历或者见证了多少,然而回头看看,已经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
连莉迪亚就出落成大姑娘了。
直至晚饭之前,福尔摩斯还是没来。
虽然歇洛克·福尔摩斯对社交和琐碎日常很是懈怠,但他也并非无礼傲慢的人。晚到一会儿可以理解,晚到这么久……玛丽觉得,很有可能又是有什么紧急案件或者其他麻烦绊住了他。
她也不着急,反正有自家姐妹在呢。
闲谈期间简感慨起怀念出嫁前的日子,伊丽莎白当即要拉着几位女士去琴房“表演一番技艺”。
几个姑娘家凑成一团自然是乱哄哄的,仿佛回到了朗伯恩的日子。已然成为华生夫人的摩斯坦可没见识过单身小姐的社交生活如何,这下可好,凯瑟琳和莉迪亚非得拉着她要一起玩不可。一下子不管嫁人没嫁人的女士们瞬间回到了少女时代,从琴房闹完就要去卧室打枕头战。连总是温柔大方仿佛淑女模板的简都难得来了兴致。
她们起哄离开,玛丽却留了下来。
在朗伯恩的时候,玛丽不喜欢社交,虽然和原著中的玛丽·班纳特小姐一样酷爱演奏钢琴,却也不愿意以此为资本在公共场合炫耀。等到了伦敦后,她更是没什么机会摸琴键了,上次坐在钢琴前,还是在艾琳的别墅里呢。
玛丽坐了下来,她挺直脊梁,双手落在琴键上,音乐自然而然地在耳畔回想起来。
上一次她弹奏的是勃拉姆斯G大调第一小提琴奏鸣曲,也是……福尔摩斯在夜晚曾经为她拉过的曲子。
阖了阖眼睛,熟悉的曲调在玛丽的指尖徐徐响起。
同样的乐曲,近似的场景,上次玛丽一曲完毕后福尔摩斯出现在门前,玛丽向他提出了合奏的邀请,他同意了,而现在……
冥冥之中有种神秘的预感让玛丽禁不住一阵战栗,她若有所感地回过头。
歇洛克·福尔摩斯果然在。
就像是上次那样,他悄无声息地站在琴房门边,不知道已经来了多久。玛丽停下弹奏之后,歇洛克才迈开了步子。
“你来晚了。”玛丽开口。
“抱歉。”
福尔摩斯已经脱下了大衣,肯定是放在客厅的门廊了。侦探一身白色衬衣,外面搭着黑色的马甲,瘦削且挺拔。听到玛丽的话语他低了低头:“临走之前雷斯垂德上门,说是有个案子。”
“很麻烦?”
“还不如他亲自跑一趟更为麻烦,”福尔摩斯讥讽道,“一桩无聊至极的情杀案,他应该登报后再来找我的,明明仅凭报纸上的信息就已足够确认凶手。”
言下之意就是,为了一个“十分低级”的案件跑了一整天,在福尔摩斯看来完全就是浪费时间。
说完,他走到了琴房一角,打开柜子,从中拿出了一把小提琴盒。
玛丽心中一动。
倒是看得出来福尔摩斯确实和达西是世交之情了,他拿起属于达西先生的小提琴倒是心安理得。福尔摩斯甚至举起琴端详片刻,而后煞有介事地评价道:“琴保养的不错,但一看就知道很久没有用过了。”
玛丽哭笑不得:“莉齐和达西先生又不打算在伦敦常驻。”
福尔摩斯挑了挑眉,没多说什么。
能看得出来他不太喜欢用别人的琴,但饶是如此,福尔摩斯还是试了试音,然后微调了一下弦,摆好架势之后他抬眼看向玛丽:“为什么停下?”
玛丽:“……”
还不是因为你来了!
不过,即便如此,看到歇洛克·福尔摩斯摆好架势,玛丽仍然控制不住勾起了嘴角。
——上一次,他同意了玛丽合奏的邀请。
乐器这种东西,一旦长时间不碰是会退步的。何况勃拉姆斯的合奏曲并不在玛丽时常练习的范畴之内,重新将注意力集中在琴键时她甚至有些紧张,担心自己的生疏的记忆会毁掉整首曲子。
然而当钢琴声与小提琴声交织成充满爱意的曲调时,一切担忧随之烟消云散。
轻盈的钢琴演奏和悠扬的小提琴演奏缠绵纠葛,勃拉姆斯终其一生单恋克拉拉却爱而不得,可他写给心爱女士的曲调却不含任何卑微与哀怆,相反地,曲子里蕴藏着的是无尽的温柔和澎湃的爱。
没有什么比音乐更能表达情感的了。
玛丽侧了侧头,她抬眼看向立于钢琴一边的福尔摩斯,后者仿佛有所感应般同样睁开眼睛。
钢琴的演奏进入了休止部分。
她停下来,凝望着仍然在演奏的福尔摩斯,四目相对,片刻过后,福尔摩斯勾起嘴角。
小提琴的部分依然在进行着,像是单独的低语,像是默默地倾诉,像是绅士以最认真、最凝重的姿态表达对心上人的爱意,像是……在萧瑟寂寥的小镇晌午,他坐在窗下,当她推开窗子的一刹那,听到的是同样悠扬温柔的口琴演奏。
接着钢琴做出了回应。
愈发热烈,愈发融合,高高低低的演奏扭转于一处,钢琴的演奏在曲调中并不强硬,它配合着小提琴部分的同时也拥有着自己的步伐和节奏。玛丽很快就不在意技艺生疏与否了,她不是在表演,也不是比赛,歇洛克·福尔摩斯答应了她的邀请也不是因为玛丽的水平是多么精湛。
没有什么比音乐更能使两个灵魂找到共鸣了。
一曲结束后玛丽仍然能听得到自己的心跳声——或许是两个人的心跳声。她于琴键前舞蹈的手指停了下来,再回到现实当中时恍若隔世。
直至福尔摩斯将小提琴发放回琴盒当中,他盖上盒子时发出的声音,叫玛丽陡然回神。
不知怎的,直觉驱使玛丽从钢琴面前站了起来,她目睹着福尔摩斯把小提琴放回柜子里,而后转身。
“我听说有不少出版商想要同你签定连载出书的合同。”福尔摩斯突然开启了一个相当现实的话题。
“是的。”
玛丽点了点头:“霍尔主编帮我筛选了几份,我和他商议一番,决定好了大概合作内容后,决定交给他来同出版商讨论。”
“是个明智的决定。”福尔摩斯赞同道。
但除此之外,他并没有多说什么。既没有问玛丽合同的细节,也没有问对方给出的稿酬。
说实话,玛丽最喜欢歇洛克·福尔摩斯的就是这点。
虽然她深谙侦探本质上是不在乎,然而在十九世纪,不,即使放在二十一世纪,这份不在乎也显得那么弥足珍贵——不在乎的含义就是,纵然知道物质金钱的重要性,也明白柴米油盐是生活的基础,然而福尔摩斯并太不关心物质金钱上的事情。
玛丽有多少钱,她能携带多少资产那是她的事情。
这样的“不在乎”下隐藏着的是尊重。
两个人相视无言,一时间谁都没有开口,但气氛并不尴尬。直至玛丽抿了抿嘴角,改变了话题:“抱歉,我本想加以练习之后再共同演奏的。”
福尔摩斯颇为讶异地挑了挑眉。
“你我并非相约同台演出,”他说出了和玛丽心中所想极其类似的话语,“音乐的出现是为了传递情感与记忆,而并非工匠式的演奏。追求尽善尽美,既要一音不差,又要感情充沛,那是对专业人士的要求,不是你邀请我合奏的初衷。”
“所以,你知道我的初衷。”
“……”
福尔摩斯罕见地陷入了沉默。
他盯着玛丽看了半晌,锐利的眼睛里写满了审视——他已经许久没有用这般眼神看过玛丽了,最初见面时的观察或许是为了确定她的为人性格,而现在……
玛丽莫名觉得,福尔摩斯是有些紧张。
良久之后,他才收回目光。
“是的,我知道。”
福尔摩斯开口。
“即使是两名技艺精湛、天赋非凡的钢琴家和小提琴家,也不见得能够完美演绎一首奏鸣曲,”他说,“技术是音乐中最为重要的一方面,而另一方面,则是情感的互通。玛丽小姐,你我的能力或许达不到专业演员那么高超,但我有自信,在……情感上,你我的合作不输他们。”
说着,歇洛克·福尔摩斯朝着玛丽伸出了右手。
“上一次我冒昧出言,试图用合奏的邀请作为向现实妥协的交换条件,这是我的错,请容许我现在,”他说,“但这一次,我保证我的言谈中除却真诚没有任何交换、妥协的成分。”
他抬起头,向来没什么表情的冷峻面孔中意外浮现了几分柔和的痕迹,那几不可查,却融化了男人高颧骨和鹰钩鼻梁带来的冰冷。福尔摩斯看着玛丽,极其认真地、严肃地出言宣布。
“玛丽·班纳特小姐,你愿意和我将这首合奏继续下去,直至永远吗?”
玛丽的眼睛闪了闪。
她蜷了蜷手指,而后小心翼翼地、郑重其事地将指尖放在了歇洛克·福尔摩斯的掌心里。在他的目光之下,玛丽坚定地抬眼看向对方。
纵然脸红了,她却不曾挪开目光。
玛丽真诚地给了回答:“我愿意。”
福尔摩斯呼吸一顿,而后握住了玛丽的手。
“不过,”他突然补充道,“若是有时间,玛丽,你还是得练习一下钢琴。”
“你——”
能不能别这么直男啊!
好不容易来的气氛,玛丽顿时泄了气。她眉心一拧,刚想开口说什么,就在福尔摩斯的眼底寻觅到了不轻不重的揶揄意味。
甚至在调侃被发现后,福尔摩斯还不依不饶道:“虽说感情到位,但是我还是认为——”
“闭嘴。”
玛丽没好气地打断了福尔摩斯的话,而后自己先笑了起来。
细碎的笑声滚落在琴房地板上,与她轻盈的脚步交缠共鸣,演奏出不亚于曲调般美妙动听的音乐。玛丽走近福尔摩斯——他们已经离的很近了,却还是不够,远远不够。
到了几近能够真切聆听到彼此心跳的地步,玛丽堪堪停了下来。
水平的距离已经够了,于是玛丽掂了掂脚尖,拉近了与福尔摩斯唇瓣的垂直距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