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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98 章

围观的人纷纷点头道:“信了,信了。”忽又有人问:“欸?那小孩子呢?怎地这半晌还未回来?”他话音刚落,挺在地上许久未动的绳子忽的就松了劲儿从天上掉下来,连着一块儿下来的还有件粗布短衣,显是爬上去那孩子身上穿的。班主见了绳子落下来脸色就不好,又见儿子衣服掉下来,当下跪在地上嚎啕大哭:“哎呀!这是叫仙人发现抓了去,可怜犬子,哎呀哎呀,这可如何是好!”越说哭得越发悲切,一圈儿看的人少不得心声恻隐,有人就给支招:“你快去报官,万一官家把孩子找回来呢?”

班主哭道:“官家也管不得天上仙人的事儿。当初传授手艺的仙人便告诫过,可恨小的竟没能把持住!”宝钗见他可怜,又真担心那孩子,少不得转头再去看沈玉。沈玉见她转过来眼中似有不忍,憋了笑小声道:“都是障眼法,那孩子一准儿好好的。有这么个生财的聚宝盆,若是真叫人抓走了,你看这班主要不要与人拼命。眼下只是哭,无非讨钱罢了,不信你只管继续看。”

此时周围看得人已经与他出了无数主意,那班主只摇头一一回了,到最后不知哪个角落里猛的冒个声音出来道:“既是与我们杂耍取乐出了这档子事儿,怕是还要着落在咱们身上。某家听过有些神仙抓了孩子去,只要家人凑了钱奉上贡品,动作快点说不定还能将娃娃再赎回来。”这话一说,众人顿了顿,又有人肉疼道:“罢了,大过年的,也不能叫人骨肉分离,有钱出钱,有力出力,先把孩子赎回来再说。”说罢便有碎银子并铜钱扔到班主身边,一会子就满满铺了一层。

那班主含了一包眼泪将银钱捡起来,又寻了个大香炉将银钱都埋在香灰里,上头插了柱香点着。这香烧得极快,烧着烧着香灰慢慢就溢出来溢了一地,等烧完再扒开一看,银钱果然都不见了。旁边人见了大喜道:“有用有用!仙人收了供奉,必然将你儿子还回来。”正说着,一个小孩子就从天上掉了下来整好摔在杂耍班子放在一旁的衣物被褥上,班主跑过去抱起他一看,竟就是先前顺着绳子爬上去的小孩。

看客们纷纷叫好,又是一阵铜板雨扔进去,沈玉替宝钗也扔了一份儿,带着她退出来往旁处走。以宝钗聪明,此时已确认从头到尾那班主都是在骗人,只想不出手法罢了。沈玉见她皱眉不住的思索连路都不看了,咧嘴笑道:“莫想了,那是人吃饭的手艺,都叫你想明白岂不是得饿死。就当看了出杂剧。对了,你看杂剧么?还是去戏园子听一段儿?”

宝钗笑着说他:“我不去,戏园子有甚好的,早先姨妈家里特特养了个戏班子呢,还看不够!”沈玉反手拉了她就往另一头走:“走走走,去看看,我知道有一处戏园子给女眷留了清净地方的。你往日听的尽是些阳春白雪雅得不能更雅的曲子,今儿也听听俗人都听些甚么。”宝钗哪里挣得过他,一路就进了个别院儿样的宅子。这宅子里头原应是主院儿的地方起了个戏台,旁边四周就都布置成了看客们喝茶吃果子的桌子。沈玉带着宝钗寻了个靠边儿的地方坐下,又点了壶热茶并瓜子儿叫送上来,用手背试试热不热才斟了一杯出来推到宝钗手边:“逛了这么久,手都凉了,喝点热茶暖暖。”宝钗推不过他,接在手里抱着,又抿了一口咽下,果然热热的腔子里都暖合起来。

戏台上现下正在唱的竟是“青梅煮酒”这一段儿,画了白脸的曹丞相正与刘皇叔指点天下英雄,听着竟还颇有几分味道。待曹丞相念白“天下英雄唯使君与操耳”,后头“铛”的一声擦了拔充作打雷,刘皇叔手中筷子落地,又是几番来往这一折才算是唱完。唱过这个,又是个满头点翠花冠的青衣上来唱,一下晌尽挑着《西厢》、《牡丹亭》、《李娃传》、《霍小玉》之类的轮换,颇有几出叫人听了就面红耳赤的。

宝钗开始还听得,越往后越坐不住,干脆在沈玉窃笑声中起身摸着脸就往外头走。待沈玉追出来,又跺着脚与他发脾气道:“不是说出来买年货,你买了甚?!”沈玉嬉皮笑脸道:“我听奶奶的,奶奶说买甚就买甚!”旁边儿路过的人纷纷忍着笑意抬脚快走,生怕臊了这个好看的小媳妇,叫她恼羞成怒扭夫君耳朵罚他跪搓板。

沈玉见她脸红得要滴血,也怕真把人惹急了,忙拉着转过胡同儿换了条路走。一出去迎面竟是个银楼,幡子下头还绣了个锁包的样式挂着。沈玉就与宝钗道:“平日也没给奶奶添首饰,正好从这里过,上去瞧瞧呗?”宝钗白了他一眼:“合着你还藏着私房钱呢?”沈玉急忙告饶:“那哪能啊!没,不是私房钱,就是俸禄罢了,再者上头使唤我们去抄家,总也得给些好处不是?不然不就白白背个锅。”宝钗看了他一会子,直把沈玉看得几乎抱头缩做一团才放过去道:“爷们儿在外头行走,手里没点银钱可不行。咱们家里虽然说不上豪富,但也没必要抠唆成这样,还要你自己偷偷攒钱。明儿我去和账房打声招呼,每个月从公中冲一百两出来与你零花。”沈玉听了忙握拳作揖道:“谢过奶奶这么大方,咱们还是先进去银楼看看,就这一次,往后再不藏着掖着,成不?”

宝钗听他这么说,哼了一声方才抬脚迈过银楼门槛进去。沈玉跟在后头虚虚擦了下额头,媳妇账头实在太清楚,一不小心就要露馅,真真是叫人无可奈何。银楼里头跑堂的小二打眼扫了一下新进来的这两位,一时竟有些拿不准。看衣裳吧,就是普通小夫妻俩,看脸吧,一点也不像普通人家能养得出来的模样,一个犹豫这两人就走到最里头去了。银楼外头摆着的都是些学徒的手艺,越往头里师傅手上本事越厉害,最里面人最少,摆着的也都是些好东西。

依着宝钗的眼光,等闲首饰全不看在眼中,来回走了几趟才看着最里头柜台上摆着的金丝绞的中空镯子,腔子里塞着数十颗米粒大小的珠子,带上一动就沙沙作响,似乎还有几分趣味。沈玉刚想说叫店家取出来看看,宝钗又摇摇头往外头走,最后在中间靠后的柜台上挑了支紫檀木雕琢的嵌螺钿花簪。这东西用的料子并不大,是以价格也不算高,整好就比如今头上银鎏金的簪子稍稍贵上一点点。

见她中意这东西,沈玉索性连看也不看了,直接叫伙计包起来送到城西沈府门上会账。小二听了笑眯眼,忙寻出个细长匣子小心将簪子装了,又喊后头守着的闲人一路跑着送过去。买好簪子,沈玉又带宝钗出去往街上逛了一圈随意买了点子点心熟肉甚么的,方才打道回府,等两人走到家门口天色都暗了。

作者有话要说:  前面的错别字白天的时候改啦,今天写的杂耍魔术出处在抱瓮老人编纂的《今古奇观》里,具体哪一篇记不清楚啦。这本书也被我看碎了,挺有趣的。另外早先戏班子里是真的会唱些十八禁曲目,在巴金先生写的《家》《春》《秋》三部曲里就有隐晦描述,还是做冥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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