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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红楼之世家贵女(22)

老人过寿有讲究, 一般不过整寿,譬如五十大寿、六十大寿、七十大寿, 其实一般都是过得四十九岁、五十九岁、六十九岁生辰,九谐音“久”,图个吉利。古人寿命不长,否则其实也就不会叫古来稀了。是以祖母房氏其实严格意义上来说, 今年过得是五十九岁寿辰。势必过得热热闹闹的,富贵人家还要大摆筵席, 请戏班子摆堂会。

房氏只得了贾代善这么一个嫡亲儿子, 自然寿宴的重担就只能史氏一个人挑。虽庶出的二房、三房媳妇都在, 但分家已久,也算半个客人,对荣国府里的诸多事项都不熟, 怎好叫旁人插手再加上又逢了年节,史氏这几天是辛苦万分, 忙前忙后, 旁的也就都顾不上了。

赖平家的拿了一摞名单跟簿子, 跟史氏面前诉苦, “太太,几个国公府的帖子都送了,齐国公府夫人、镇国公府夫人当日都过来;修国公府、治国公府夫人要回娘家, 都派了各自的儿媳来;这理国公家”

理国公便是前不久同徐家小姐有首尾的那家,同荣国府也算结下梁子了。

史氏想了想道“其他几家都给了,单单不给柳家等于说是我们同他们家结仇了, 反倒不好。横竖是他们家先对不起我们,出了那等事,柳家和徐家的亲事能不能做成还另说。你只管去送给他们家老国公夫人,小辈的恩怨同长辈间的交情无关,也显得咱们家大度。”

“是。”赖平家的恭敬应下了。

史氏却叹了口气,锤了锤肩道“咱们老太太这生辰日子太巧了,刚好在初二。逢年节的初二女人家都是同姑爷一道回娘家吃顿饭的,收到帖子的那些官娘子有不来的也属寻常。你再把名单上要来的人理一理,别安排少了座儿。座儿少了不好看,座安排多了空了也不好看。”

“是。”赖平家的一一记在心里,不由也佩服起史氏来。也是从小娇养的侯门千金,如四姑娘一般不谙世事,可这做了国公府的宗妇,好多事情还得靠自己立起来。“金陵王公家的夫人,年前可巧在京城了。”

史氏有些意外,“哦崔姐姐来了我记着崔姐姐娘家原是在冀州。”

“可不就是听说就是带着儿女来冀州的,有位长辈去世了。一直待到年底,待要走时,偏生年前大雪,河道又上冻严重,索性又来了京城走亲戚,打算开春再走。”

王家在金陵也是大家族,昔日王公也是军功赫赫。只是人家是来走亲戚,去送请帖是不是有些不大好正思忖着,赖平家的忙开口道“倒是王家的大管家偷偷来打听,问咱们老太太是不是今年做寿。既他主动问了,我家那口子便应了是,顺带也把请帖给送了过去。”

史氏展颜笑道“崔姐姐是个有心的,难为还记着这么清楚。原先在金陵贾家和王家就相交好,以后来了京城也可以互相做个照应。我记得崔姐姐也有两个姐儿,大的不知几岁了,恐怕得跟娴姐儿差不多。若能说一个给赦儿或者政儿做媳妇,论家底门第都是匹配得上的。”

赖平家的笑道“等过两年赦大爷和政二爷都娶了亲,您就可以享享做婆婆的福了。”

到了大年初一,却又是另一番热闹了。今年年底下了一场雪,房老太太直说是瑞雪兆丰年。

南边来的两家二房三房因为头次在北地过冬,不大习惯北方的冷。房老太太便吩咐开了库房,给二房三房来的人都加做了一身皮草袄子、外加大裘披风。

贾家四个姐妹是一色的银红、海棠红、玫红、水红小袄。过了年长了一岁,贾娴小身板又抽条长高了,俨然一个大姑娘。自从上回的事情后,贾娴就被放到荣安堂来养着。一开始孟氏也闹过好一阵,后来也渐渐想通了,跟在老太太跟前,不比跟着她这个姨娘有前途说不定能说个好亲事,那以后自己就有的依靠了。

贾赦点了一个炮仗,炸得震天响。几个小辈纷纷捂耳朵,大人们却拍手叫好。贾敬咂舌,“你这是将你们神机营的大炮拉来了吧”刚在家过完大年初一,贾敬便从东府溜到了荣国府。贾代化见儿子自从来了荣府,也不闹着要出家了,也放心了些。

贾敬揉了揉耳朵,贾敏拍手取笑道“敬哥哥怕不是被震聋了吧怎么打蔫了”

“唉,敏妹妹你有所不知。我爹说,年后就要给我说个媳妇,我打听过那家小姐,长得可丑了。”这样的话,配上他少年沙哑的烟枪嗓子说出来不知怎么的,不见凄凉只觉好笑。

贾敏却咧了咧嘴,“你自己什么俊俏人还嫌弃人家姑娘不漂亮”

想想后世,东府的女人仿佛中了魔咒一般短命,没几个活得长寿的。

一大家子的热闹似乎都与房月盈无关。她跟着看了几场烟花,便借口说累了困了,回了自己的屋子。

春杏给剪了灯花,又给房月盈加了一盏亮的,“姑娘,大年夜的您就别再做针线了吧。留神熬坏了眼睛。”

房月盈的神色有些黯然,“明儿姑祖母过寿,我也没什么贵重的物件可送,绣一幅观音图略表孝心。想再把这处地方补补色。”

春杏见自家姑娘这样,有些心疼,“您怎么不和四姑娘她们一道玩”记得自家姑娘刚来的时候,是那么结实活泼的小姑娘。在荣国府养了大半年,皮子白了,也和那牛乳一般,个子也长高了,人也有了世家贵女的气质,可性子却沉闷了不少。她也知道,来的时候不知这差距,住下来以后知道了自家府里与荣国府的天壤之别,自然心生自卑。再加上寄人篱下,家里也不闻不问,能不沉闷么

“春杏,你看,她们的热闹,我从来就融不进去。就连之前因为犯错住到老太太这里的娴妹妹,她也能如此欢快地融入进去。我呢,只是一个外人。都年节了,家里连封信都没有,我想爹爹应当早就当没我这个女儿了吧。”

两个月前就寄回家的家书,到现在都没个回音。春杏也有些心酸,嘴上却宽慰她道“姑娘别多想了,这北方大雪,冬日河道也结冰,从金陵过来家书没那么快的。”其实二表叔、三表叔从金陵来的信也不过一月就到了。

次日是房老太太过寿。各个晚辈都送上了自己精心准备的寿礼,贾代善当然是最为精心准备的,呈上了一棵巨大的红珊瑚树;那贾代成送上的是一幅屏风字,用珍珠堆成了一个寿字。

又是珍珠,贾敏怀疑这三叔一家早就不做绸缎生意了,改行挖珍珠。

相比之下,老二一家就寒酸多了,都是些常规的寿礼,外加卓氏亲手做的一身冬袄和鞋面。不过房老太太并未嫌弃,也一视同仁地表达了喜爱,并夸赞了卓氏手巧,贴心。

几个孙子孙女也纷纷变戏法似的送上了自己的贺礼,其中以房月盈绣的观音图得到了大部分人的赞赏,尤其是女眷。称赞她的同时,更多的也是在称赞老太太养得好。贾敏则是根据史氏的指点,选了一份既不逊色也不出格的寿礼。

贾政给房老太太送了一只西洋怀表;贾赦送了一副玳瑁老花镜。都是那时候的稀罕物。尤其是玳瑁老花镜,房老太太戴上以后可欢喜了,爱不释手,直说看东西都清楚了。

自从贾赦去了神机营,好像整个世界都打开了。从此不再是那跟黑黝黝的木头桩子。神机营管大炮,也会有人从西洋弄来洋炮的图,所以长了很多见识。

果然,贾敬好奇地跟他打听道“恩侯,听说你有洋枪”

“我没有。”

贾敬仍然不死心,道“我用东洋跟你换。”

贾赦嗤之以鼻,“谁要倭人的破刀”

宴席摆在园子中,几乎大半个京城有头有脸的人家史氏都邀请了。酒足饭饱,男人们便在一起游园高谈阔论;女人家则带着家中女儿,互相闲聊,说些奇闻异事,更多的则是借此机会来相看有无合适的女婿人选。

前阵子贾家大爷贾赦和大理寺少卿徐家的婚约取消之事,在整个京城闹得沸沸扬扬。所以说今天这寿宴一办,贾代善领着俩儿子在人面前晃悠了一圈,各家应邀来的女眷心里就都有数了。

大家对这位“惨遭抛弃”的少年很是好奇,想看看究竟是多不中用,才会叫徐家想出那样的法子退婚况且即便后来得知真相是徐家姑娘和柳家二爷有了首尾才出此毒计,但你贾赦上当了也是真啊你不去花船上喝酒、你是个正人君子,别人就算想坑你也没招所以说,定也不是什么好少年。

但当贾赦两兄弟出现时,几家夫人还是稍稍吃了一惊。当真是军营里锻炼人,那贾赦原先就是个一身垮肉、身娇肉贵又黑脸的普通长相,经过了一番历练之后,变得身板挺直,气宇轩昂,颇有其父风范。只宴席上给老太太祝了个寿,露了个脸,就有几个姑娘家偷偷掩面而笑、窃窃私语起来了。

而贾政则是另一种风格,谦谦君子、温润如玉。

众人纷纷在心中掂量,荣国府的两个小子还真不错老大可以继承爵位,如今还进了神机营,人家贾家老荣国公就是有开国战功的,贾代善又做过御前侍卫,所谓虎父无犬子,贾家大爷前途无量啊这位贾家二爷,听说读书读得好,连章庄都夸赞,日后说不定中个进士,入翰林、入内阁什么的,光宗耀祖啊

一时间史氏成了香饽饽,被几家夫人围了起来,听了一圈又一圈的恭维话,喜得眉毛都翘起来了。

而年纪小的姑娘们,得矜持着,无法像母亲们那样去明目张胆讨论选婿,便把目光对准了未来的小姑子贾敏。

贾敏发誓,她今天真的是来打酱油的。今天的主角,应当是贾娴。

过了年,贾娴就十四了,也到了合该说亲的年纪。加上当初贾代善同意将贾娴放在老太太身边,为的就是给贾娴能说个好婆家。房氏自然也就把贾娴的婚事放在了心上,庶长女的意义也是不可小觑的。

偏偏贾娴又是家中女孩年纪最长,她不说亲,别的也不好说,史氏只得硬着头皮在今天这种场合,多带贾娴露脸。四个女孩中,顶数贾娴今日的装扮最惹眼,其他三个昨儿都被史氏提前敲打过不许打扮出挑。为了防止另外三个滋事,便全都打扮了一个模样,跟三胞胎似的坐在那儿。

贾敏在史氏和赖平家的说悄悄话时偷听了那么一耳朵,房老太太给贾娴相中了两户人家一个是一位张姓五品官家的嫡次子,家境富裕;一个是出自章庄先生名下的一位吴姓学子,勤奋好学,聪慧过人,年方十八已经中了进士,如今在翰林院做庶吉士,清贫是清贫了些,但入了翰林院的将来就很有机会能入内阁。

从房老太太的选择上来看,两个都和贾娴挺般配。张家公子在身份上是嫡子,贾娴是庶出,但门第上荣国府要高张家一些;吴家公子虽暂时清贫,但年纪轻轻已然中了进士,如今又在翰林院,家中人丁简单,将来若能得岳家提携一二,说不定也就平步青云了,还能和贾政相互扶持着。

不过房老太太这么想,贾娴却并不一定这么认为。她对老太太的安排心里十分别扭,几乎是哭丧着脸了。那张家公子虽是个嫡出,可他爹也不过是个五品官,在京中五品官算个什么更何况做官的是张老爷,张公子至今还是个白身,是个闲散公子哥儿;那什么劳什子的翰林院吴进士就更不用提了,山东人氏,家只有寡母一个,他爹在世时也不过是个县令。

都是些什么人家贾娴心中委屈又动气,说什么不偏心,真正说婆家的时候,还不是瞧不起她庶出的身份再一看今天的宴席,本就是为给她相看夫婿安排的,凭什么一个个贵女都围着贾敏

想到这里,贾娴的目光狠狠地剜了过来

“史家妹妹。”一个容长脸的贵妇人款款走了过来,右手里端着一杯酒,宝蓝色对襟袄,姜黄裙,头上戴了一副银狐毛套子,生得端庄,叫人心生敬畏;又眼角眉梢带笑,多了一丝亲切。

史氏见到来人,“呀”了一声,惊叹道“崔姐姐,早听说你今儿也来了,方才我怎么寻都没瞧见你,是我疏忽了”

来的人正是金陵王家的长房长媳崔氏,娘家祖上清河崔氏,也是世家大族之一,这两年隐有没落态势,但名望仍在,是真正的大家族。王家在金陵同史家是世交,是以崔氏同史氏也是常来往的。不同于钱氏的虚情假意,崔氏同史氏交情一向甚好。

昔日两个老姐妹相见,史氏也是十分高兴,“听说你现下住在京城亲戚家,开春才走,怎么来了京城也不同我说一声怎么,还怕吃穷了我不成你放心,我就算把赦儿、政儿他们都撵出去打地铺,也定能收拾出宽敞大屋来供你家子期、子腾住咦,怎么不见你家仨小子”

崔氏苦笑道“就子期那个身子骨儿,哪能受得了舟车劳顿和北地的寒就为着这个长子,我那夫君也一直不敢向京中谋职。”

史氏知她口中的长子王子期,孩子倒是个好孩子,聪慧异常、又生得眉清目秀,只可惜天生娘胎里带来的身子骨弱,畏寒怕冷。一直是崔氏和王伯爷的心头肉,也是一根刺。于是便宽慰她道“江南好,水土养人,子期那样的才子也适合在南地。”

崔氏脸上才有了笑容,“是啊,孩子身体康健就行,旁的也就不多管了。我这趟来就带了子朦和子胭两个丫头,还有子腾那个泼皮子胜也被我丢在家了,这两年也不知怎么的,同样养着,畏畏缩缩、同他两个兄长没法比,做学问也不行,他爹不许他跟着上京来呢。”

史氏也点头慨叹,家家一本难念的经。自己当初不也为赦儿操碎了心当娘的又有谁没个虚荣心

正说着,一个虎头虎脑、浓眉大眼的少年走了过来,“娘”

崔氏将之一把拉了过来,对史氏笑道“瞧,这就是我家那个泼皮跟你家两个没法比”

那王子腾十分上道地对史氏行礼,唤道“史姨。”

史氏笑逐颜开,“还谦虚呢好一个生龙活虎的小子比我家两个不知强上多少倍比我家政儿要小些吧记得子期倒是同赦儿同岁的,子期可成亲了”

崔氏叹气,“定了,定了金陵的一户大家闺秀,模样倒是不错,就是家中老父是个老儒学究,家中女孩儿只识几个字罢了。你家赦儿呢”

“你在京中也不短了,应当也听说了。唉,和徐家的亲事是彻底黄了,现在还悬着。政儿也没着落。出了徐家那事,我是瞧媳妇也睁圆了眼睛,生怕再找个错的。我是想通了,家世相貌都再其次,关键人品要好。”

正说着,史氏忽然眼前一亮,“唉,崔姐姐,你们家两个姐儿可曾有合适婆家若不嫌弃”史氏用胳膊肘怼了崔氏一下,笑道“就舍一个与我,做我家儿媳妇吧你放心,我一定不会亏待她的,婚后便交出中馈让她当家”

两家大人笑得咯咯的,那边贾敏却苦了,正被左右夹击、一群千金闺秀围着。

“我今日与敏妹妹相见,真是一见如故呢”说话的是位看起来柔柔弱弱的蓝青袄裙姑娘,梳着坠马髻,肩上垂着两缕发,发间插着紫水晶蝴蝶纹簪子,是个清秀佳人。只每说上几句话,就要娇喘几口气。每一次,贾敏都怕她一口气提不上来,就抽过去了。这姑娘是户部侍郎傅大人家的嫡女,听说还是个琴棋书画无一不通的才女。现下竟也凑过来同她套近乎,只不晓得是哪根筋搭错了,看上的是五大三粗的赦大哥、还是人前爱装逼的政二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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