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bd内圈的晚高峰是名副其实的“堵途”。
常远陷在车流里吸尾气,管住了上午最急迫那阵冲动,这会儿反倒老神在在了。
周遭的车主似乎都是低头族,有的在语音,有的在打字,这种时候孤家寡人的无所事事尤其无所遁形,常远伸手去开音乐,还差一截的时候手机忽然响了,他低头一看发现是邵博闻,用他那个儿子专用号打来的。
常远盯了两秒,接了,邵博闻在那边问他吃饭了没,意思是想请他吃个饭,谢谢他今天上午的抱头式救援。
常远想起那阵冲动就后悔,但他本来也有请邵博闻吃饭的打算,等他从父母家回来之后。
“说了是下意识反应,别再提了,吃饭可以,”他张着嘴就胡说八道:“不过我现在有点电话要接,晚点给你回过去。”
饭局都约上了,晚一点又有什么不行的,邵博闻说挂就挂,毫不纠缠。
常远有父母家的钥匙,但是他总不来,没带在身上,他爸常钟山给他开的门,进去后不出意外的发现池玫大张旗鼓地弄了一桌满汉全席。
这个女人爱他胜过一切,就是她的亲情太沉了,他扛不起。
吃饭的时候父母那边的氛围很愉快,常远捏着筷子,心说等吃完。吃完之后他爸又说营养过剩要刮油,翻出茶具来泡茶,开水在壶里咕噜咕噜的冒泡,泼出来可不得了,池玫激动起来毫无规律可循,常远也不敢冒这险。
终于等他爸的膀胱不堪重负,常远不动声色的把桌子上还残留的水汤全倒光了,这才去看池玫,说:“妈,我今天在工地遇到一个老乡,你猜是谁”
池玫心里没来由地打了个突,大概是这阵子琢磨得太多了,“邵博闻”三个字一下就跳了出来。
自从那天晚上“疑似”看见这个人,她就一直心神不宁,当年为了顺利带走常远,她选择骗走了邵博闻。要说一点愧疚都没有那也不现实,所以当年她临走之前在邵家留了点钱,数额差不多正好是邵博闻寻亲的往返路费。
她没料到邵博闻之后的遭遇,使得她补偿的举动看起来像一个串通的阴谋,在与常远失去联系的前几年,邵博闻一直对他的养父母耿耿于怀。
如今她的儿子过上了正常人的生活,池玫坚信她当年的选择是对的,这两个孩子绑在一起,只会毁了彼此。
这话题她并不想接,但是她的先生不跟她心有灵犀,立刻表达出了人之常情应有的好奇:“你也不看你妈多大年纪了,还猜呢,直接说吧。”
常远一眼不眨的盯着她,脸上强撑笑意,才不至于显得生硬,他没有错过他母亲眼睛微瞪的震惊,心里隐然明白过来邵乐成说得已经八成是真了,但他还是想问问她,跑到别人家去瞎提建议的时候,有没有想过会引发大错。
“邵乐成。”这是实话。
池玫心弦紧绷,听见回答愣了好几秒,她脑子里残留的关于这个人的印象是个脾气不太好、体重超标的年轻人,最重要的是,他讨厌常远。
她暂时松了口气,这才发现常远一直在看她,她觉得有些怪异,却又说不上来,只能用手抹了抹面部,疑惑地问道:“我脸上有东西吗”
常远摇了摇头,听见常钟山问道:“邵家老二跟你同行的话,那他家老大肯定也是搞建筑的,我记得你没毕业那会儿,他就在干这行了。”
常远刚要接话,又被池玫打断了,她抽了常钟山一把,表情十分严厉:“又瞎说什么!”
这是一句充满了“常家特色主义”的暗语,常远记性不行,池玫不想伤他的心,在家里不许提以前的事,尤其是他恢复稳定之前。
常远其实没有这么讳疾忌医,不然他这个好强的性格和那个要命的遗忘症简直无法共存,但凡事怕就怕在对方以为。
池玫坚信他心里苦只是不说,总想给他灌鸡汤,她学心理出身,引导起来一套一套的,简直没完没了,常远根本说不上话,后来也不跟她争了。
一般出了“特色”,话题就该被技术性的转移了,但是这次没有。
常远安抚地拍了拍池玫的胳膊,示意她别激动:“这个不知道,邵乐成没说,他挺忙的,打了个招呼就走了。”
池玫生怕他们有了联系,便试探地问道:“乐成这孩子到你们工地上干嘛你不说这个月就完工了吗他给你留联系方式了吗留了喊他过来吃个饭,好些年没见了。”
“说要留,忙起来给忘了,”常远卯足了一个下午来准备,瞎编起来面不改色的:“对了妈,他说他代他哥向您问好,说他当年钻牛角尖,感谢你开导了他。”
常钟山那会儿还在外地,搬家的时候才回老家,他年纪大了之后刨根问底的毛病越来越严重,闻言还以为他老婆真的干过什么不留名的好事,疑惑的问上了。
池玫比他还茫然,她当年就是看了报纸临时起意,骗邵博闻暂时离开而已,不挨骂就好了,哪料得到还能被感激,她瞠目结舌的心想这也太巧了,一时松了心防。
“我、我没干什么啊,”她震惊的说:“老邵家两个年纪差不多的儿子,上学一起、结婚一起,那会儿邵家大哥又出了车祸,桂姐天天哭,说没活路。报纸上正好有寻亲启事,我就拿给她看了看,她打电话问过了,情况跟他们家老大基本全吻合,桂姐觉得这是天意。”
她口中的“桂姐”是邵博闻的养母李之桂,常远冷冷的想到:这只是一个骗局。
“她想让孩子去试试,运气好的话能寻回血缘,也能享福。可是老常,邵家老大你应该有印象,倔得很,他不肯去,他跟……我就劝了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