努力了半个晚上,俞适野总算是把字画都挂上了自己的墙壁,他给它们逐个拍照,并在第二天见到老头儿的时候发给他看。
老头儿佯装无事,眉宇间却欢欣跳跃,当天晚上就留了他吃饭。他和老头儿连同老头儿的孙子一起吃了一餐饭,自觉自己正在慢慢变成这个家庭的一小分子,要再能有多点时间培养感情,搞不好自己就能得知老头儿从小到大的兴趣爱好理想追求。
可惜就可惜在,时间不太够,再有三天,竞标会就要召开了。
最后的期限里,俞适野依旧不慌。
他照常而淡定地和高希来往,绝口不提竞标的事情,只在来往的频率上,稍微增加了那么一点点,每天都去对方面前刷个脸。
这是竞标会正式召开的前一天,俞适野和平常一样,在四点半的时候到达高希的家里。
开门的是房子里的小保姆。她将俞适野引到画室,上了杯茶,歉意说“高老师今天去接孙子了,还没有回来,请您稍微等等。”
俞适野不是很在意,自己展开了宣纸,拿毛笔沾了墨,站着开始练字“今天怎么是高老师去接孙子”
小保姆笑道“天天都是高老师去接孙子。他去接孩子的时候,还会和孩子的老师沟通一下,了解孩子在学校里的表现。”
俞适野手里的笔停住了。
“天天都是高老师去接孩子”
“是啊”
“我之前怎么没有发现”俞适野自言自语。
小保姆还以为是在对她说话,很自然地说“现在幼儿园放学都早,您来的时候高老师早把孙子接回来了,您当然不知道了。今天是学校老师带着孩子去公园玩耍,所以才迟了。”
俞适野一拍脑门“灯下黑。”
小保姆“啊”
俞适野放下笔,收了纸,给小保姆一个大大的笑脸“你帮了大忙了,谢谢。跟高老师说我临时有事,今天先走了,回头再来找他练字”
说罢,他不管被自己笑得脸红心跳的小保姆,直接离开高希家中,才出了门,就拨通了温别玉的电话,斩钉截铁通知他
“别玉,我记得你的设计方案里头有幼儿园是吗把这一点放在演讲的最开头”
一轮日月交替,金阳天城三期总设计方案竞标会召开了,酒店的百人礼堂做得满满当当。俞适野因为亲属规避原则,不能当此次竞标会的评委,按照一般情况,他会坐在专门为他准备的特邀席上,旁听这个竞标会。
但俞适野显然不是一般人。所以他瞅都没瞅写着自己名字的特邀席,直接跟着温别玉来到了广颂公司的位置,堂而皇之在温别玉身旁坐下了,并且和温别玉勾勾搭搭,一点也不忌惮在众人面前展示两人的浓情意蜜。
温别玉有点避着“大家都在看。”
俞适野更靠近了“不就是要让他们看吗”
温别玉抿起唇,瞪了俞适野一眼。
好了,对方真有点生气了。
俞适野适可而止,恢复正经。
简单的开幕致辞之后,竞标会上众公司演讲开始。
第一位上台演讲的公司负责人十分自信,走路带风,上了台上一按投影仪开关,一份小径通幽,花木繁茂,美如苏州园林的t直接出现在大屏幕。
他面带笑容“这就是我为金阳天城设计的老人活动公共区域,我想将养老城藏在城市山林之中,每位老人一出门,享受到的就是安静无喧嚣的世界。身居闹市,也可无车无马;身居闹市,也可安享园林。”
俞适野当场呛咳一声,他拿手帕掩了掩嘴角,无语地看着讲台,听见背后的位置有人在小声抱怨
“这是什么设计路又小,台阶又多,老人迷路了,摔倒了都不能及时发现及时施救。”
俞适野牢记身为观众的风度,没有直接出声嘲笑。
但在内心,他已经判了这个设计死刑。
你这样上这里来,不是来设计演讲的,是来谋财害命的。
会场里的大多数人可能抱持着和俞适野一样的风度,都沉默着没有反驳。一直等到这位演讲者从台上走下来,才有一股汇聚了好多人声音的“终于结束了”的呼气声响起。
第一个下去,第二个上台。
第二位演讲者是陈兴鹏的小舅子。
小舅子确实有两把刷子,不止自己亲身上台讲解设计思路,其设计方向还充满了人文关怀,先把安全与环保落实到每一个地方,再用一个完美的可以和度假胜地媲美的娱乐区征服了大家,等他下来的时候,全场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
掌声之中,俞适野靠近温别玉,同他咬耳朵,语带讽刺
“不是我们太优秀,全靠同行来衬托。这两人前后紧挨,你在七个竞标者的最末尾,要说没点猫腻,我是不相信的。”
“嗯。”温别玉简单回应一个音节。
俞适野发现了,对方的肩膀是僵硬的,背脊挺着,两手放在桌面,相互握着。
温别玉有点紧张。
俞适野抬起手,按了下对方的肩膀。
温别玉有点茫然地转过头来“怎么”
俞适野示意温别玉看评委席上的三位金阳评委“不要紧张。我们已经做了最充分的准备。而你的设计肯定比他更有趣。”
温别玉低声说“你还没有看全别人的设计,就说我的设计更有趣”
“见微知著,再说了”
“嗯”
“你高中时候的设计就比他更棒。他把所有人都能想到的事情做得很好。而你,能想到别人没有想到的事情。”
俞适野说完这句,十指相对。
“我的眼光不可能错。”
“俞适野。”
“什么”
笑声从温别玉的喉中响起来,有点无奈,有点怀念“你夸你自己比夸我有灵魂多了。”
正在演讲的会场不适合讨论太多,俞适野见温别玉放松下来了,也点道为止,不再说话,他们继续听着演讲。
接下去,三四五六个人走上讲台,大同小异,毫无特色。
俞适野听着半途就开始喝咖啡,但喝咖啡也拦不住他的昏昏欲睡。他薄薄的眼皮跟坠了千斤顶似的,不住地往下掉,就算用尽全身的力气,也抵抗不了
温别玉正自听着演讲,突然感觉肩膀一沉,一股悠长的气流挠到他的脖颈,颈圈似缠上来,与体表冷热相近,正是生命的温度。
他顿了一下,稍稍侧头,看见搭在自己肩上的人。
对方沉沉睡着,安然又无害,像是放置在窗台的那朵花,明明什么也没做,却总惹得经过的人驻足欣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