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摸不清这人的心思了。
兰因有些委屈,可又不知道到底为何委屈,但是贵人于此,未曾发话,她又不敢擅自离开,只好静立在殷昭的身侧,不敢打搅。
时间过得久了,见殷昭也没有起身的迹象,先是试着抬起小脑瓜儿来悄悄瞧了瞧,后来却是光明正大了起来,她抬起头来,歪着脑袋有一眼没一眼地打量着他的侧脸。
他明明生得一副清冷模样,凤眸薄唇,眉眼疏淡,可对她总是笑模样,温温润润的好看,又不叫人觉着违和。
这人生得好,无论如何都是副画儿。
殷昭自然觉察到兰因的视线,可依旧不睁眼儿去看她。
不知过了多久,摆在角落的烛即将燃尽,蜡泪不小心滴在了她的手背上,她被烫疼了倒吸了一口冷气。她手脚麻利地点了支新的蜡烛,光芒充盈整间禅房,却塞的兰因心里堵着难受。
殷昭不走,她便不走。
正等着兰因将烛台收拾妥当,她耷拉着脑袋打了个哈欠,泪眼朦胧之间,隐约听见殷昭问她:“姑娘,若是有人欺你憎你,你待如何?”
她快速地揪着袖子将眼泪儿擦了干净,因着着急,力道略重,擦红了眼眶,还携着隐隐约约的痛感。
兰因细细思量了许久,毕竟这可是殷昭除却可怜她之外,第一次这样问她话。佛莲寺中整日耳濡目染,佛理也通那么几分,甚至住持常道她与佛家有缘,可却耐不住她在佛莲寺中居住的时间尚短。
若是换来个旁人,她还能答的自在些,可眼前这位可是个大恩人,她可得斟酌着说话。
兰因皱起了细眉。
殷昭并不去催她,瞧起来似乎不急,只是他捏着木鱼的手指收紧,骨指泛白,不知用了多大的力气,直到他听见了兰因的声音,心潮才渐渐趋于平静。
“回殿下的话,我……我在庙中也习得道理一二,但未得精髓,若是叫我看待此事”,兰因舔了舔上唇,殷昭此时也偏过头来看她,她轻轻地捏了捏手心,小心翼翼地轻声继续道:“旁人如何与我无关。”
旁人与我无关?殷昭闻言嗤笑了一声,他站起身来,走近她,而兰因只堪堪到他胸口处的位置,他携着十足的压迫感,她舔了舔上唇,听见殷昭沉声道:“若是……要你的命呢?”
兰因定定地看着他胸口处白鹤纹路,过了半晌,她抬起头来,眨着那双澄澈而又干净的眸子,认真道:“我没有念过书,没有入过学堂,在这佛莲寺中也仅停留了几日,旁的道理我不知,只知人就这么一条命,没什么比活着更重要。”
她显然不是什么聪慧女子,可是也能察觉到殷昭现下的反常,再加上殷昭是带伤而来的,她禁不住多想。
这位豫王殿下多好,心地良善待人温和有礼,如此好的人儿,竟然还会有人对他动了杀念。兰因从唇上咬下一块皮,有血迹渗出。
她虽柔弱,但是并不代表着她不惜命。
兰父兰母辱她打她,可若是不危及生命,不触及自己的生身之母,她还是会选择沉默。
殷昭面上的错愕一闪而过,余下的只有深入眸底的柔和,就要浸出水来,他脸颊上挂着笑意,发丝微乱,衣袍算不上是整齐,有些狼狈,他笑着伸手将她唇上的血迹擦干净,染红了他的指腹。
红的艳丽。
殷昭弯下腰来,看着她的眼儿,认真到似是要从她的眸中找寻到自己的身影那般,声音中还带着些笑意,“本王都知晓了。”
兰因愣在原地,目光追随着他的背影,手却慢慢地抚上了自己的唇。
殷昭匆匆回了厢房,将身上的外袍脱下,褪下一片寒意,他忍不住咳嗽了几声,只等着他洗净了双手,倚在小榻之上,才逐渐安稳平息。
烛火忽明忽暗,在他脸上落下斑驳的光影。卢林在室内已恭候他多时,原是那殷沐台急着宣召肃王入宫去,他急着将这消息禀报殷昭。
卢林话毕,弓着腰迟迟没能听见殷昭的声音,末了,还是听见殷昭轻叹了一声,吩咐道:“寺庙之中不言谈杀戮,这一次,就算了。”
他的母亲宋妃葬在佛莲寺后头的山上,未入皇陵,只依山不傍水,算不上是什么好风水。但宋妃爱山不爱水,如此一番,也算的上是遵从了母亲的遗愿。
明明他不想叫宋妃看到他这番模样才是真。若是再有下一次,他定谁都不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