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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宫墙柳

这一夜,于李家人而言,是一个不眠之夜。

李锦素辗转难眠,眼看着云耳从窗户溜了进来,朝它招了招手。云耳瞪大着琉璃眼珠儿,似乎不太情愿地过来。

它的尾巴上什么也没有。

“你不是来送信的啊?”

她抚摸着它的毛发,眼眸弯起,“还真让你主子说对了,她说宫里有意把我许给二皇子,没想到真的赐婚了。哎…说不定啊,我还真像她说的,将来是一个有钱有势的寡妇。如此说来,这门婚事也不算太差。”

云耳舒服地眯起眼,变得乖顺了一些,任由她抚摸着毛发。

“我觉得二皇子也挺可怜的,爹不疼的孩子,就算是做了再多,功劳再大,也都是替别人做嫁衣。他在受苦的时候,他的异父兄弟们却是锦衣玉食,享尽荣华。若我是他,哼哼,我得不到的东西也不能便宜了别人。”

“他真傻,干嘛躲着不见人。要是我,天天在陛下面前晃,凭什么我付出了这么多,还是个见不得光的人。”

窗外响起细微的声音,像是风吹叶子发出来的。

云耳猛地睁开了眼,两只耳朵竖了起来。摇了一下尾巴,挣脱她的抚摸,一下子跳下床,钻出了窗户。

李锦素叹了一口气,这些大逆不道的话,也只敢对猫说。扯过被子盖好,睁着眼看了一会儿床顶的纱幔,缓缓地闭上。

窗户外,立着一道黑影。

修长的身影似一道幽灵,黑衣墨发,眉染寒霜,眸色冰冷。

隔日,李锦素被皇后一道口谕召进宫中。

福禧殿中富丽而空旷,与上次来时完全不一样。领路的宫女将她领进来后,便退在一边。殿上坐着的是皇后娘娘,威仪高贵。

行了礼,听到皇后娘娘说赐座,紧接着有宫人搬了凳子过来。

她堪堪侧坐着,一副恭敬的模样。

陈皇后有些满意,到底是佟贞娘的女儿。就算京里那些风言风语传得厉害,都不如自己眼见的真切。

“好孩子,莫要拘谨,且当是在自己家中。”

这话,李锦素是不敢接的,也不敢真当在家里一样。

陈皇后大约是猜到她的心思,起身扶着宫人的手,慢慢朝她走过来。她忙站起来,弯腰半屈着膝。

“看把这孩子拘谨的…也罢,这殿内确实让人不太自在,不如你随本宫到外面走走。”

她自是不敢有异议,跟在陈皇后的身后。

陈皇后有意和她接近,慢走一步,与她并行。

后宫之中,小景处处。假山楼阁,花草碧池。往来的杏衣宫女,朱衣太监,皆都低头弯腰,穿梭忙碌。

这个时节,宫外也已是嫩绿一片,何况宫中。

早开的花引来了蝶儿,空气中散发着淡淡的幽香。陈皇后眉色舒展,淡然地看着这一切,眼神微飘着,似睨视众生。

“又是一年春了。”

她转过头,看向李锦素,“也不知大济寺的桃花开了没有?”

“回皇后娘娘的话,前两日臣女和祖母姐妹们去时,桃花皆已含苞。有些早露头的已经开了,想来这两日应是都开了吧。”

陈皇后的面上渐渐现出怀念之色,“应是不错的,每年大抵都是这个时候开。本宫在闺中时,常与家人去寺中小住。大济寺的祈福井,最是灵验,本宫每年都会挂一个福袋上去。如今想想,应验之事竟有五成之多。”

不过是凑巧。

李锦素想着,依旧垂首。

陈皇后感慨而已,并不需要旁人说什么。眼看着前面便是一座八角亭,早有眼色的宫人摆好了茶果点心,并垫好软垫,生好炉子。

“坐吧。”

李锦素依言,略略地坐下。

八角亭之上写着听风二字,应是名为听风亭。亭子座落在碧池边,可见不远处的假山垂柳,和吹皱的水波。

“本宫好久不曾与人来此处坐一坐,也不知么的。见到你,总似见到贞娘,好像自己还在闺中一样。”

陈皇后是国公府嫡女,在闺中时是京中有名的贵女。她性情端雅,常与好友赏花喝茶,好不快活。

一眨眼,多年过去。

故人有些已经不在了,久居深宫,恍若隔世。

李锦素从她的语气中听出些许怅然,不知如何接话。

陈皇后看了她好大一会儿,微微一笑,“你看你,反倒不如上一次。本宫上次见你,就知你是个有胆有谋的姑娘,你实在不必如此拘谨。”

“臣女自知行事鲁莽,唯恐再有不妥之举,请皇后娘娘见谅。”

“你这孩子,当真是有些像贞娘。每每有外人在时,她最是规矩不过。孰不知她私底下,最是个促狭不过的人。”

佟氏还是个调皮的人?

李锦素想象不出来,真是一个性子开朗欢脱的女子,怎么会为了不拖累男人而自杀?

陈皇后垂眸,“本宫初闻噩耗,委实不能相信。贞娘好生痴傻,怎么忍心丢下年幼的女儿独自赴了黄泉?”

李锦素默然,佟氏之死,李家人的态度占了主要。以常氏的性情,再加上凉薄的李复儒,她必是心灰意冷之极,才会走上绝路的。

陈皇后用锦帕按了眼角,似乎觉得自己不应该提起这个话题,生生转换一个,“邑儿这孩子想来你是没有见过的,他一直住在皇子府中。如今陛下已经赐了婚,本宫也不瞒你。邑儿身体不好,又受了许多的苦,性子是有些不太好。将来你多顺着他一些,他自然不会对你摆脸色。本宫膝下唯有邑儿一子,只盼你们夫妻和美,相敬如宾。”

说到动情处,陈皇后拉住了李锦素的手。

李锦素感受着对方掌心的温暖,竟不自觉地点了点头。看陈皇后的样子,应该不是一个恶婆婆。

其实说起来,对于在这个时代嫁人,她从不抱任何希望。嫁得好又怎么样,谁也挡不住男人可以随意纳妾的习俗。

如果二皇子性情真的孤僻,至少说明他在女色上没什么心思。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皇后娘娘,臣女一定会谨记您的教诲。”

“好孩子,本宫就知道没有看错人。”

亭子纱帘从外面掀开,进来一个老太监。在陈皇后耳边低语,不知说了什么。陈皇后眼神有些冷意,扶着嬷嬷的手起身。

“本宫有些事,你且再坐一会。”

李锦素心里纳闷,恭送她离开后,独自一人坐在亭子里。

望着宫殿高墙,心里泛起不真实的感觉。这便是天下最尊贵的地方,世间最令人向往的富贵之地。

置身于这样的地方,为何她半点不觉欢喜,反而有种说不出来的惆怅。

亭子里除了她,还有两个宫女。她们如两尊雕像一般,一动不动,保持着最卑微谦恭的模样。眼前的景致,处处都是人工精造而成,让人失了欣赏的乐趣。

视线由近至远,池水、假山、新抽细芽的垂柳。

突然呼吸一窒,那池边柳树下,不知何时有两道身影。一道玄衣站立,似护卫之人。另一人坐在椅子上,脸上覆着面具。

那是……

她的心像被钩子勾了一下,扯起提到嗓子眼。

能出现在后宫之中的男子,而且还坐在椅子上。一看便是不良于行之人,这人还戴着面具,几乎不用去猜,她就知道他的身份。

她的未婚夫,二皇子越千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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