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夫人坐在饭店房间临窗的沙发上, 疲惫又无助地望着渐渐下落的夕阳。
她见过秦校长了。校长的态度是对此深表同情,可惜爱莫能助。
因为住宿的学生离校前,要在宿管员那边签字确认,以便于晚间查寝核对人数。立丘在宿管员那里签了字,也就是说并非在学校内出的事, 而是在归家途中。
何小姐那边派去打探的人也没有带回半点消息, 眼瞧着日子一天天过去, 能找回立丘的希望越来越渺茫了。
泪水从章夫人布满细纹的眼角流了出来。
她最争气的儿子啊!难道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没了么
“妈”章立珠给母亲递上帕子, 爱惜地整理着真丝洋裙摆,在章夫人对面的椅子上坐下道:“别哭了。哪怕找不回二哥,您还有我呢!”
“有你……”章夫人收回视线,泪眼朦胧地打量了眼闺女身上那件很贵重很新潮的真丝洋裙。“这件是何小姐送你的”
“嗯嗯。”章立珠轻轻掸平裙摆上的褶皱道:“不止这件。曼铃姐送了我好些,都是当下最时髦的款式。”想起家中和自个儿的种种遭遇, 她忍不住抱怨道:“您就不该逼二哥娶云婉华!云婉华家那三瓜俩枣的, 跟曼铃姐家比起来算什么她要是不进门, 咱家也不会出那些事,二哥也不必离开学校回家接咱们……”
章夫人瞪了章立珠一眼, 嘴唇有些颤抖。她不是没后悔过,要早知道云婉华是那样厉害的人,她肯定不会逼儿子接受这门亲事的。
章立珠知道自个儿话说重了,于是岔开话题道:“不知道曼铃姐一会儿放学过不过来,要是过来又要带咱们去哪里玩。”
“你去。我不去。”章夫人声音冷冷的。
章立珠脸色沉了下去,有些埋怨地道:“您生我的气不要紧,在曼铃姐面前还是……不是您跟我说的吗咱们得讨好着她, 能不能找到二哥的下落全指着她家了。”
“过了这么久,哪怕找到你二哥的下落恐怕也……”章夫人用手帕抹掉泪痕,深吸了口气道:“你别看现在何小姐好吃好喝美饰华服地供着咱们,那是念着你二哥的情面。立丘要是回不来,何小姐跟咱们也就没什么关系了。到那一日,咱们在北平呆不下去,祖上留下来的田地又在云婉华手里,只能回临泉乡下继续坐吃山空。”她说话时神情和语调都是冷的,不过不是因为愤怒,而是因为绝望。
章立珠认真听着。
“所以。在何小姐丢开咱们之前,你要争取借她的人脉把自个儿嫁出去!”章夫人眼中闪过一道凌冽的寒光。她伸手紧紧拉住闺女的手道:“你是姑娘家,没法子立业,要想撑起这个家只能指着嫁人这条路。”
母亲的语气太郑重其事,章立珠感觉肩上忽然压了千斤重担似的,有点喘不过气来。
章夫人继续道:“一会儿我要是跟你们同去,你们小辈家说话不方便,你和何小姐很难亲近起来。所以呆会儿你和她出门就好,记得捧着她哄着她事事顺着她,然后想办法让她带你认识更多的朋友。知道了吗”
“嗯!”章立珠用力点了点头。
何曼铃带章立珠逛完街在咖啡厅小坐时,忽然聊起了婉华。“立珠。关于云婉华,有件事我不太明白。”
“嗯”章立珠翘起小拇指用叉子戳着面前的点心,腕上何曼铃刚送她的那只金铃镯好听地响着。
何曼铃问道:“云婉华既然贪图你家的财产,冲着钱财去就是了,为什么还要费心设计坏你的名声呢难道你和她结过怨么”
以她这些日子对云婉华有限的了解,云婉华似乎并非贪财卑鄙之人。
拿她入学的真相来说。云婉华显然早就知道了,要是贪财,完全可以借由此事狠狠敲诈她一笔,或者将她从京西女中赶出去。
可是都没有。云婉华反而替她隐瞒着,直到被她再三挑衅才搬出此事以求自保。
她隐约觉得,云婉华那样费尽心机报复章家没准是有缘由的。
阿千的死,临泉知情的人不少。章立珠也从来不当回事,根本没想瞒,轻描淡写地道:“云婉华上北平给她病爹张罗手术的时候,房里有个丫头手脚不干净偷了她的东西,我替她教训了下。谁知那丫头身子骨弱成那样,不过小惩了下竟就没了气。她假仁假义的,非逮着这事儿不放,好像那丫头多金贵似的,不过借题发挥罢了。”
何曼铃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道:“也许云婉华真觉得那丫头金贵呢”
“曼铃姐”章立珠有些吃惊,怕惹得何曼铃不悦,玩笑似地问出心里话道:“哈哈哈,我怎么感觉你在帮云婉华说话啊”
“也不是帮她说话。”何曼铃轻嗤一声喝着咖啡道:“我想云婉华是真对那丫头有感情。立丘调包了她的考卷,差点害她入不了学了,她知道以后都没有如何,却为了那丫头大发雷霆报复你们家。”考卷调包的事,她特意把自个儿摘了出来。小游老师的事给她提了醒,不光彩的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免得一不小心再多个抓着她把柄的人。
二哥调了云婉华的考卷云婉华还知道章立珠看了眼露出的半截胳膊。天气很热,可她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心里也直冒凉气。
她之前觉得,阿千的事过去那么久了,与二哥也并无干系,云婉华没理由对二哥下手。
可是何小姐说二哥调过云婉华的考卷,差点害云婉华入不了学!
以云婉华锱铢必较的性子和狠辣深沉的心思,二哥失踪的事很可能就是云婉华搞的鬼!
“今天的蛋糕好硬。”何曼铃放下叉子问出着神的章立珠道:“立珠,你吃好了吗”
“……好了。”章立珠茫然起身,脑海中又回忆起在临泉的那一夜。
云婉华一扫人前温柔无害的模样,目光带刀地望着她说:“现在怕了有什么用难道害阿千的时候没想到有朝一日会报应上身么”
章立珠木然地挽着何曼铃出了咖啡厅,脑子疯狂转动着。
二哥如果是上学日请假回的家,那只需要查查当天云婉华是否有去上课就好了。可惜二哥是周六离开的学校,那天云婉华不用上学,她那个病爹完全可以为她作伪证说她没出门。
当然也有可能云婉华是雇人下的手,不过她觉得这种可能性不大。云婉华那人心思缜密,不会轻易相信旁人。
既然有了怀疑对像,那她一定要把这件事查个清楚。
如果二哥真的丧了命,云婉华那个毒妇也别想逍遥快活,必须以命偿命!
周六一早,文心坐蔡叔的车回了家。下午时分,婉华和老爷子也被梁学益接去了梁府用晚饭。
梁学益帮婉华扶老爷子上车时欣慰地道:“叔精神好多了,妹子气色也越来越好了。”
婉华温温柔柔地笑了笑,不解地问道:“怎么是益哥哥来的我哥呢”
她脸上笑着,心情却有些异样。梁家的生意有多不清白呢只是小打小闹,还是沾染了烟土枪火呢她并非想指责什么。爹爹的命是梁家的钱救回来的,作为受益者最没资格指责的人就是她。</p>
<strong></stro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