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林里,略微厚重的树荫轻压在男人的肩上, 修身的灰色风衣垂在膝间, 被星星点点的阳光点缀。
里面的白色衬衣没有一丝褶皱, 领口松散地解开一粒扣子, 露出脖颈处细细的银白项链。
徘徊在林间的草木味软软地附在他身上, 带来一种温文无害的感觉。
当他迈开脚步时,野草亲吻着白皙的脚踝, 然后被浅咖色的鞋子无情碾压。
花野弥生疑惑地望着站定在她身前的男人,觉得有哪里怪怪的这是独属于青梅竹马的直觉, 毕竟他们相处了那么久。
年幼时的喜形于色随着年龄的增长而渐渐沉淀,她是眼睁睁地看着他怎么戴上“温和无害”这张面具的。
怎么说呢
此时的他看上去衣着随意,一副有条不紊的姿态,嘴角一贯扬起平易近人的弧度。
但花野弥生总感觉自己正在看一只开屏的孔雀昂首走来,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 花枝招展地炫耀身上每一根羽毛。
轻风撩过时, 似乎连发梢倾倒的弧度都是经过精密计算的。
于是相遇后思念和想要倾诉的念头全部被这张扬的姿态锤得一干二净,最后只剩下茫然。
花野弥生一时不知道他想做什么,“库洛洛”
或许在旁人耳里这只是一句只是在表达“你怎么会在这里”,但某个人知道,对方纯粹只是在疑惑“你怎么回事”
于是库洛洛在她说出下一句前及时截住她的话, 面不改色地隔着兜帽揉揉她的发顶,“开个玩笑。”
他机智地转移话题,在只有五官轮廓的白色面具的眉间处点了点,“那个讨厌的揍敌客之前说你在训练, 这样子可不像。”
他的动作亲昵而自然,眼底流露出的温柔仿佛在注视着对他来说这世上最珍贵的宝物。
资深单身狗川崎莫名地嗅到一股微妙的气息,下意识瞄了一眼爆豪胜己的头顶,隔着面具,没有人发现他的小心思。
“不是训练,”花野弥生的注意力立即被他牵着走,软糯的声线微沉,“和通天塔里的工厂差不多,只不过现在我们是桩。”
桩没死,游戏就要继续进行下去。
这个比喻真的是形象又直白了。
库洛洛微微颔首,似乎对此漠不关心,抬眼朝着装与众不同的奶金发色的少年看去,目光触及到他左臂上的伤口时,微妙地挑起眉梢,“黑商契约解除了”
花野弥生微微一愣,含糊得嗯了声,黑色斗篷下的双手不自觉地扯了扯衣摆。
像是知道她在顾虑什么似的,库洛洛微微一笑,“放心,不会把他怎么样,这么稀有的百分之百,我可舍不得你难过。”
花野弥生有一瞬间的恍声,仿佛听见有个声音在耳边说
所以你也不要让我这个百分之百难过呀。
同为满数值,记得别太偏心了。
怎么舍得他难过
于是少女重重地点了下头。
库洛洛很满意。
他转而对上少年如火焰般绚丽的目光,仿佛没有察觉到对方的敌意似的,极其自然地用一种担忧的口吻说,“怎么受伤了要知道在我的世界时,你可是将他保护得严严实实,哪怕是在飞坦手上都没有让他掉一根头发。”
花野弥生克制住自己想要抚平胳膊上鸡皮疙瘩的欲望,在他略带谴责的目光投过来时,头皮一阵发麻,“不关我的事,是在我找到他之前”
她突然意识到不对。
小胜受伤怎么就不关她的事了
但已经来不及了。
针对男人的敌意和愤恨顷刻间烟消云散,少年神色复杂地看着她,像是自己也知道无法反驳,但总是有一点微妙的委屈夹杂在其中。
仿佛在说我也知道不关你的事,但是你能不能不要说出来
“等等”花野弥生呆呆地想要补救,“听我解释”
库洛洛叹了口气,略有些遗憾,“你的本世界这么危险吗那你要怎么保护好我”
花野弥生被他一个打岔,条件反射地答到,“我当然会保护”
她猛然顿住,再吐不出一个字出来。
哪怕没有摘下面具,了解少女的人都能猜到她此时一定是一副呆滞的神情。
情绪、思维总是这么容易被掌控啊这个笨蛋。
中原中也在心里默默叹气,看着那个男人像是得到了重要的承诺,笑得格外灿烂,“是吗那就拜托你了。”
下一刻,他突然意识到身旁这个切不切开都是黑的家伙已经沉默很久了,可抬眼看去时,那具冰冷的面具始终朝向男人,将所有神情和情绪隐藏起来。
被男人这么一搅和,原本紧张的气氛顿时烟消云散。
现在的他们仿佛不是被围猎,而是在组织什么郊游。
就在这时,蜘蛛突然说,“我现在心情很好,所以能请不要用槍口对准我吗”
闻言,爆豪胜己倏地皱紧眉头。
温和无害的男人偏了偏头,朝着众人的前方看去,目光精准地落在不远处的一棵树上。
他顺着男人的目光看去,那里只有一片茂密的枝叶,别说人了,连只鸟都没有。
静谧的林间顷刻间变得死寂,暗中窥视的老鼠不约而同地屏住呼吸。
蜘蛛抬起手,竖起食指,朝着那无人之处点了点,“麻烦收一下”
像是受到了什么惊吓般,树枝猛然一颤,几片摇摇欲坠的树叶惊恐地飘落下来,被地上的野草吞噬。
“谢谢。”对这次顺利交流感到满意的蜘蛛这才收回视线。
他的目光自始至终就只在少女和奶金发色少年身上停留过,而施舍目光给少年的目的他也达成了。
完全忽视在场的其他三人,仿佛他们和那些隐匿在树林里的老鼠没什么区别不值一提。
“对了,虽然你只是不记得了,但我还是想把这个当做好消息告诉你。”库洛洛躬下腰身,视线与少女齐平,从那墨色的镜片后捕捉到少女那双翡翠色的眼眸。
他们两人在流星街、在遗迹探险、甚至在作恶的时候,不管陷入多么危险的境地,库洛洛总是一副轻描淡写的姿态,那种能掌控一切的姿态总是会带来安全感。
有次花野弥生和他困在被残念制造的幻境里,那地方什么都没有,只有陷入死寂的黑暗。
她害怕得缩在他怀里,身体控制不住地战栗着,眼泪渗入紧抿的双唇中,却没有发出一丝声音。
并不是怕黑这么可笑的理由。
她曾经去过一个奇怪的世界。
一次又一次,孤身一人漂浮在无尽的黑暗中,就像被流放到宇宙黑洞中。
身体机智仿佛静止般感受不到饥饿、困顿、疲倦,时间流速也感觉不到,只能依靠自言自语来维持理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