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素高兴地道:“很好,跟着我其实更轻松,至少不用每天跟木头桩子似的站着,我会教你很多东西,比如……嗯,如何做菜,如何酿酒,用什么借口偷懒,以及用怎样的姿势睡觉最舒服等等,里面的学问很深,值得用一生的时光来琢磨……”
薛仁贵愣住:“您……要教小人的就是这些?”
“包括但不限于这些,还有很多学问,但凡吃喝玩乐之类的,我基本都精通,对了,我还会打水漂哦,一次能打出十多个水漂,就问你怕不怕……呵呵,怕了吧?怕到呆住了……”
薛仁贵:“…………”
“我走了,你继续保持敬畏的表情,回头你若在我舅父这里待得不顺意了,不妨回来继续跟着我,我看你顺眼,这些学问我免费教你。”
…………
夜深,李素在营帐内睡不着。因为……太饿了。
全军缺粮,李绩缩减粮草用度,李素分到的唯一一块面团只咬了一口便送人了,现在他空着肚子,饿得很难受。
自从来到这个世界,今夜是李素第二次尝到挨饿的滋味,一如既往的不好受,甚至比当年更难受。这些年锦衣玉食,李素早已被养刁了胃口,尤其在食物方面,有种“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决然,然而真正饿着了,便觉得什么东西都能吃,回想下午分到的那块黑乎乎的面团,李素现在觉得它的侧面好美丽……
可问题是,现在就算翻遍整支军队都找不到东西吃。
肚子饿得咕咕叫,胃都在收缩,似乎在抗议,李素蜷曲着身子,在床榻上翻来覆去,仍无法入睡。
营帐内的铜盆烧着通红的炭火,不时发出噼啪的炸裂声,在静谧的深夜里尤为清晰。炭火上方挂着一只铜壶,壶上热着水。
饿得失眠的李素决定再重温一下当年的贫苦,喝点水扛饿。
刚翻身起床,却听到帐外远处传来脚步声,脚步声越来越近,竟是直奔自己营帐方向而来。
李素披衣而起,眼睛望向营帐的帘子。
很快,周围部曲们的营帐也传来人声,方老五他们睡觉一向警觉,显然他们也听到脚步声了。
只听得外面脚步声忽然停下,部曲们在门外拦住了脚步声的主人,低声说了几句话后,营帐外方老五的声音高昂起来,语气带着几分惊喜。
“公爷,公爷您醒醒!”
李素眼皮一跳,沉声道:“我没睡,有话进来说吧。”
帐帘掀开,灌进一阵刺骨的寒风,李素冻得脖子一缩。
方老五领着一个人走进帐内,李素凝目望去,却发现此人很眼熟,竟是自家的一名管事,常跟在薛管家后面跑腿打杂。
方老五兴奋地朝李素连连作揖,奇怪的是,兴奋的神情里带着几分忐忑:“公爷,家里来人了,恭喜公爷,贺喜公爷,小人向公爷道喜了!”
李素的心跳徒然加快,神情也变得兴奋起来,此刻心中隐约明白自己喜从何来,却仍盯着方老五,等着他证实自己的猜测。
“快说,有何喜事!”李素语气微颤。
管事走上前道:“贞观十八年腊月廿九辰时,主母诞下千金,母女平安,稳婆说,大小姐出生时六斤八两,哭声嘹亮,有凤仪之姿。薛管家派小人飞马来报,向公爷道喜。”
李素呼吸急促起来,接着神色越来越兴奋,脸庞涨得通红,颤声道:“都平安吗?明珠和我女儿都平安吗?”
“是的,母女平安,生产之前,主母的娘家丈老爷和夫人都住进府里了,专门照顾主母。”
李素呆怔不动,似乎在慢慢消化心中巨大的喜悦,方老五和管事忐忑不安地看着他,不知李素这般呆怔表情究竟是喜是悲,二人纠结地站在原地不敢吱声。
良久,方老五小心翼翼地道:“公爷,您和夫人都年轻,才二十出头,就算生的女儿也不急,一辈子长着呢,往后必然会生儿子,而且会生许多儿子,公爷不必悲忧……”
李素回过神,茫然道:“悲忧?谁悲忧了?”
“呃,您这样究竟是……”
猛地一拍大腿,力道没控制住,李素疼得直咧嘴,接着开怀放声大笑:“当爹了!我当爹了!哈哈!女儿挺好,我就喜欢女儿!”
方老五和管事仍盯着李素的脸,见李素笑容绽放,并不似作伪,二人这才放心,心中却甚觉奇怪。
李家如今也是新兴的权贵家族了,家中仅有李素这么一支香火,更何况时下不论权贵还是寻常百姓,谁不希望家里婆姨多生儿子?尤其这还是头胎,嫡长子对高门大户的重要性众所周知,可是这位公爷却偏偏不走寻常路,生个女儿竟还如此高兴,实在让人费解。
李素的高兴不是装的,而是实实在在的。
从另一个年代过来的人,思想毕竟开明多了,对孩子的性别并不在意,男女都是自己的骨肉,都是自家婆姨怀胎十月辛辛苦苦生下来的,若还对孩子性别挑三拣四,这种人根本不配当爹,也不配当丈夫。
见李素如此反应,千里报喜的管事终于生了口气,露出如释重负的笑容。
“小人给公爷道喜了,不瞒公爷说,家里可闹腾着呢,主母一直担心公爷嫌弃女儿,生下大小姐后时常偷偷落泪,丈老爷和夫人也愁眉苦脸长吁短叹,生怕公爷不高兴,老爷安慰多日都没用……”
李素哭笑不得:“好好的大喜事被你们搞得凄风苦雨的,有必要吗?回去告诉明珠和我丈人丈母,就说我很高兴,嗯,简直欣喜若狂,告诉他们,别亏待我女儿了,就说是我的吩咐,府里从管家到下人杂役丫鬟,全部打赏喜钱,接生的稳婆赏十贯,府里好生准备一下,待我凯旋回长安后,为我女儿包下曲江园大宴宾客!”
管事喜笑颜开,连连道谢并贺喜。